戰國策
  卷二十四 ‧ 魏策三

魏將與秦攻韓

魏將與秦攻韓,无忌謂魏王曰:「秦與戎、翟同俗,有虎狼之心,貪戾好利而無信,不識禮義德行。苟有利焉,不顧親戚兄弟,若禽獸耳。此天下之所同知也,非所施厚積德也。故太后母也,而以憂死;穰侯舅也,功莫大焉,而竟逐之;兩弟無罪,而再奪之國。此于其親戚兄弟若此,而又況于仇讎之敵國也。今大王與秦伐韓而益近秦,臣甚或之,而王弗識也,則不明矣。羣臣知之,而莫以此諫,則不忠矣。

今夫韓氏以一女子承一弱主,內有大亂,外安能支強秦、魏之兵,王以為不破乎?韓亡,秦盡有鄭地,與大梁鄰,王以為安乎?王欲得故地,而今負強秦之禍也,王以為利乎?秦非無事之國也,韓亡之後,必且便事;便事,必就易與利;就易與利,必不伐楚與趙矣。是何也?夫越山踰河,絕韓之上黨而攻強趙,則是復閼與之事也,秦必不為也。若道河內,倍鄴、朝歌,絕漳、滏之水,而以與趙兵決勝于邯鄲之郊,是受智伯之禍也,秦又不敢。伐楚,道涉谷行三千里而攻黽隘之塞,所行者甚遠,而所攻者甚難,秦又弗為也。若道河外,背大梁,而右上蔡、召陵,以與楚兵決于陳郊,秦又不敢也。故曰,秦必不伐楚與趙矣,又不攻燕與齊矣。韓亡之後,兵出之日,非魏無攻矣。秦故有懷、茅、刑丘,城垝津,以臨河內,河內之共、汲莫不危矣。秦有鄭地,得垣雍,決熒澤而水大梁,大梁必亡矣。王之使者大過矣,乃惡安陵氏于秦,秦之欲許之久矣。然而秦之葉陽、昆陽與舞陽、高陵鄰,聽使者之惡也,隨安陵氏而欲亡之。秦繞舞陽之北,以東臨許,則南國必危矣。南國雖無危,則魏國豈得安哉?且夫憎韓不愛安陵氏可也,夫不患秦之不愛南國,非也。

異日者,秦乃在河西,晉國之去梁也,千里有餘,有河山以蘭之,有周、韓而間之。從林軍以至于今,秦十攻魏,五入國中,邊城盡拔。文臺墮,垂都焚,林木伐,麋鹿盡,而國繼以圍。又長驅梁北,東至陶、衞之郊,北至乎闞,所亡乎秦者,山南、山北、河外、河內,大縣數百,名都數十。秦乃在河西,晉國之去大梁也尚千里,而禍若是矣。又況于使秦無韓而有鄭地,無河山以蘭之,無周、韓以間之,去大梁百里,禍必百此矣。異日者,從之不成也,楚、魏疑而韓不可得而約也。今韓受兵三年矣,秦撓之以講,韓知亡,猶弗聽,投質于趙,而請為天下鴈行頓刃。以臣之觀之,則楚、趙必與之攻矣。此何也?則皆知秦之欲無窮也,非盡亡天下之兵而臣海內之民,必不休矣。是故臣願以從事乎王,王速受楚、趙之約,而挾韓、魏之質,以存韓為務,因求故地于韓,韓必效之。如此則士民不勞而故地得,其功多于與秦共伐韓,然而無與強秦鄰之禍。

夫存韓安魏而利天下,此亦王之大時已。通韓之上黨于共、寧,使道已通,因而關之,出入者賦之,是魏重質韓以其上黨也。共有其賦,足以富國,韓必德魏、愛魏、重魏、畏魏,韓必不敢反魏。韓是魏之縣也。魏得韓以為縣,則衞、大梁、河外必安矣。今不存韓,則二周必危,安陵必易。楚、趙楚大破,燕、齊甚畏,天下之西嚮而馳秦,入朝為臣之日不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