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書
   卷四十一 ‧ 樊酈滕灌傅靳周傳第十一

樊噲,沛人也,以屠狗為事。師古曰:「時人食狗亦與羊豕同,故噲專屠以賣。」後與高祖俱隱於芒碭山澤閒。

陳勝初起,蕭何、曹參使噲求迎高祖,立為沛公。師古曰:「高祖時亡在外,故求而迎之。」噲以舍人從攻胡陵、方與,師古曰:「皆縣名。方音房。與音豫。」還守豐,擊泗水監豐下,破之。師古曰:「泗水,郡名。監謂御史監郡者也,破之於豐縣下。」復東定沛,破泗水守薛西。師古曰:「破郡守於薛縣之西。」與司馬𡰥戰碭東,師古曰:「秦將章邯之司馬也。𡰥讀與夷同。」卻敵,斬首十五級,賜爵國大夫。文穎曰:「即官大夫也,爵第六級。」常從,沛公擊章邯軍濮陽,攻城先登,斬首二十三級,賜爵列大夫。文穎曰:「即公大夫也,爵第七級。」從攻陽城,先登。下戶牖,師古曰:「陽武縣之鄉。」破李由軍,斬首十六級,賜上聞爵。張晏曰:「得徑上聞也。」如淳曰:「呂氏春秋曰『魏文侯東勝齊於長城,天子賞文侯以上聞』。」晉灼曰「名通於天子也。」後攻圉都尉、東郡守尉於成武,師古曰:「圉即陳留圉縣。」卻敵,斬首十四級,捕虜十六人,師古曰:「生獲曰虜。」賜爵五大夫。從攻秦軍,出亳南。鄭氏曰:「亳,成湯封邑,今河南偃師湯亭是。」河間守軍於杠里,破之。師古曰:「杠音江。」擊破趙賁軍開封北,師古曰:「賁音奔。」以卻敵先登,斬候一人,首六十八級,捕虜二十六人,師古曰:「旣斬候一人,又更斬它首六十八。」賜爵卿。從攻破揚熊於曲遇。師古曰:「曲音丘羽反。遇音顒。」攻宛陵,先登,斬首八級,捕虜四十四人,賜爵封號賢成君。張晏曰:「食祿比封君而無邑也。」臣瓚曰:「秦制,列侯乃有封爵。」師古曰:「瓚說非也。楚漢之際,權設寵榮,假其位號,或得邑地,或空受爵,此例多矣。約以秦制,於義不通。」從攻長社、轘轅,絕河津,東攻秦軍尸鄉,南攻秦軍於犨。破南陽守齮於陽城。東攻宛城,先登。西至酈,師古曰:「南陽之縣也,音直益反。」以郤敵,斬首十四級,捕虜四十人,賜重封。張晏曰:「益祿也。」如淳曰:「正爵名也。」臣瓚曰:「增封也。」師古曰:「諸家之說皆非也。重封者,加二號耳。」攻武關,至霸上,斬都尉一人,首十級,捕虜百四十六人,降卒二千九百人。

項羽在戲下,欲攻沛公。沛公從百餘騎因項伯面見項羽,謝無有閉關事。項羽旣饗軍土,中酒,張晏曰:「酒酣也。」師古曰:「飲酒之中也。不醉不醒,故謂之中。中音竹仲反。」亞父謀欲殺沛公,令項莊拔劔舞坐中,欲擊沛公,項伯常屏蔽之。時獨沛公與張良得入坐,樊噲居營外,聞事急,迺持盾入。初入營,營衞止噲,師古曰:「營衞,謂營壘之守衞者。」噲直撞入,立帳下。師古曰:「謂以盾撞擊人。撞音丈江反。」項羽目之,問為誰。張良曰:「沛公參乘樊噲也。」項羽曰:「壯士。」賜之巵酒彘肩。噲旣飲酒,拔劔切肉食之。項羽曰:「能復飲乎?」噲曰:「臣死且不辭,豈特巵酒乎!且沛公先入定咸陽,暴師霸上,以待大王。師古曰:「時項羽未為王,故高紀云『以待將軍』。此言大王,史追書耳。」大王今日至,聽小人之言,與沛公有隙,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。」項羽默然。沛公如厠,麾噲。旣出,沛公留車騎,師古曰:「沛公所乘之車及從者之騎。」獨騎馬,噲等四人步從,從山下走歸霸上軍,而使張良謝項羽。羽亦因遂已,師古曰:「已,止也。」無誅沛公之心。是日微樊噲奔入營譙讓項羽,沛公幾殆。師古曰:「微,無也。譙,責也。殆,危也。譙音才笑反。幾音鉅依反。」

後數日,項羽入屠咸陽,立沛公為漢王。漢王賜噲爵為列侯,號臨武侯。遷為郎中,從入漢中。

還定三秦,別擊西丞白水北,服虔曰:「西丞,縣名也。」晉灼曰:「白水,今廣平魏縣也。地理志無西丞,似秦將名也。」師古曰:「二說並非也。西謂隴西郡西縣也。白水,水名,經西縣東南流而過。言擊西縣之丞於白水之北。」雍輕車騎雍南,破之。從攻雍、斄城,先登。師古曰:「斄讀與邰同,縣名,即后稷所封,今武功故城是,音胎。」擊章平軍好畤,攻城,先登陷陣,斬縣令丞各一人,首十一級,虜二十人,遷為郎中騎將。從擊秦車騎壤東,師古曰:「地名也。」卻敵,遷為將軍。攻趙賁,下郿、槐里、栁中、咸陽;師古曰:「柳中即細柳地也,在長安西。」灌廢丘,最。李竒曰:「以水灌廢丘也。」張晏曰:「最,功第一也。」晉灼曰:「京輔治華陰灌北也。」師古曰:「高紀言『引水灌廢丘』,李說是也。或者云漢王自彭城敗還始灌廢丘,此時未也。此說非矣。彭城還,更灌廢丘,始平定之,無廢丘。此時已當灌矣。」至櫟陽,賜食邑杜之樊鄉。師古曰:「杜縣之鄉也,今曰樊川。」從攻項籍,屠煑棗,晉灼曰:「地理志無也。清河有煮棗城,功臣表有煮棗侯。」師古曰:「旣云攻項籍,屠煮棗,則其地當在大河之南,非清河之城明矣,但未詳其處耳。」擊破王武、程處軍於外黃。攻鄒、魯、瑕丘、薛。項羽敗漢王於彭城,盡復取魯、梁地。噲還至滎陽,益食平陰二千戶,以將軍守廣武一歲。師古曰:「即滎陽之廣武。」項羽引東,從高祖擊項籍,下陽夏,師古曰:「夏音工雅反。」虜楚周將軍卒四十人。師古曰:「周殷。」圍項籍陳,大破之。師古曰:「於陳縣圍之。」屠胡陵。

項籍死,漢王即皇帝位,以噲有功,益食邑八百戶。其秋,燕王臧荼反,噲從攻虜荼,定燕地。楚王韓信反,噲從至陳,取信,定楚。更賜爵列侯,與剖符,世世勿絕,食舞陽,號為舞陽侯,除前所食。以將軍從攻反者韓王信於代。自霍人以往至雲中,與絳侯等共定之,益食千五百戶。因擊陳狶與曼丘臣軍,戰襄國,破栢人,先登,降之定清河、常山凡二十七縣,殘東垣,張晏曰:「殘有所毀也。」臣瓚曰:「殘謂多所殺傷也。」師古曰:「瓚說是。」遷為左丞相。破得綦母卬、尹潘軍於無終、廣昌。師古曰:「姓綦母,名卬也。綦音其。」破豨別將胡人王黃軍代南,因擊韓信軍參合。軍所將卒斬韓信,擊豨胡騎橫谷,斬將軍趙旣,虜代丞相馮梁、守孫奮、大將王黃、將軍大將一人、太僕解福等十人。與諸將共定代鄉邑七十三。後燕王盧綰反,噲以相國擊綰,破其丞相抵薊南,師古曰:「抵,至也。一說,抵者,其丞相之名也,音丁禮反。」定燕縣十八,鄉邑五十一。益食千三百戶,定食舞陽五千四百戶。從,斬首百七十六級,虜二百八十七人。別,破軍七,下城五,定郡六,縣五十二,得丞相一人,將軍十三人,二千石以下至三百石十二人。

噲以呂后弟呂須為婦,生子伉,師古曰:「伉音抗,又音剛。」故其比諸將最親。先黥布反時,高帝甞病,師古曰:「黥布未反之前。」惡見人,卧禁中,詔戶者無得入羣臣。羣臣絳、灌等莫敢入。十餘日,噲乃排闥直入,師古曰:「闥,宮中小門也,一曰門屏也,音土曷反。」大臣隨之。上獨枕一宦者卧。噲等見上流涕曰:「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,定天下,何其壯也!今天下已定,又何憊也!師古曰:「憊,力極也,音蒲拜反。」且陛下病甚,大臣震恐,不見臣等計事,顧獨與一宦者絕乎?師古曰:「顧猶反也。」且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?」師古曰:「謂始皇崩,趙高矯為詔命,殺扶蘇而立胡亥。」高帝笑而起。

其後盧綰反,高帝使噲以相國擊燕。是時高帝病甚,人有惡噲黨於呂氏,師古曰:「惡謂毀譖,言其罪惡也。」即上一日宮車晏駕,則噲欲以兵盡誅戚氏、趙王如意之屬。高帝大怒,迺使陳平載絳侯代將,而即軍中斬噲。師古曰:「即,就也。」陳平畏呂后,執噲詣長安。至則高帝已崩,呂后釋噲,師古曰:「釋,解也,解免其罪。」得復爵邑。

孝惠六年,噲薨,謚曰武侯,子伉嗣。而伉母呂須亦為臨光侯,高后時用事顓權,師古曰:「顓與專同。」大臣盡畏之。高后崩,大臣誅呂須等,因誅伉,舞陽侯中絕數月。孝文帝立,迺復封噲庶子市人為侯,復故邑。薨,謚曰荒侯。子佗廣嗣。六歲,其舍人上書言:「荒侯巿人病不能為人,師古曰:「言無人道也。」令其夫人與其弟亂而生佗廣,佗廣實非荒侯子。」下吏,免。平帝元始二年,繼絕世,封噲玄孫之子章為舞陽侯,邑千戶。

酈商,高陽人也。師古曰:「酈音歷。」陳勝起,商聚少年得數千人。沛公略地六月餘,商以所將四千人屬沛公於岐。從攻長社,先登,賜爵封信成君。從攻緱氏,絕河津,破秦軍雒陽東。從下宛、穰,定十七縣。別將攻旬關,師古曰:「漢中旬水上之關也,今在洵陽縣。」西定漢中。師古曰:「先言攻旬關,定漢中,然後云沛公為漢王,是則沛公從武關、藍田而來,商時別從西道平定漢中。」

沛公為漢王,賜商爵信成君,以將軍為隴西都尉。別定北地郡,破章邯別將於烏氏、栒邑、泥陽,師古曰:「烏氏,安定縣也。栒邑今在豳州。泥陽,北地縣。氏音支。栒音荀。」賜食邑武城六千戶。從擊項籍軍,與鍾離昩戰,受梁相國印,師古曰:「漢以梁相國印授之。」益食四千戶。從擊項羽二歲,攻胡陵。

漢王即帝位,燕王臧荼反,商以將軍從擊荼,戰龍脫,孟康曰:「地名也。」先登陷陳,破荼軍易下,師古曰:「今易縣。」卻敵,遷為右丞相,賜爵列侯,與剖符,世世勿絕,食邑涿郡五千戶。別定上谷,因攻代,受趙相國印。師古曰:「初受梁相國印,今又受趙相國印。」與絳侯等定代郡、鴈門,得代丞相程縱、守相郭同、師古曰:「守相,謂為相而居守者。」將軍以下至六百石十九人。還,以將軍將太上皇衞一歲。十月,以右丞相擊陳豨,殘東垣。又從擊黥布,攻其前垣,李竒曰:「前鋒堅蔽若垣牆也。或曰,軍前以大車自障若垣也。」師古曰:「二說皆非也。謂攻其壁壘之前垣。」陷兩陳,得以破布軍,更封為曲周侯,食邑五千一百戶,除前所食。凡別破軍三,降定郡六,縣七十三,得丞相、守相、大將各一人,小將二人,二千石以下至六百石十九人。

商事孝惠帝、呂后。呂后崩,商疾不治事。文穎曰:「商有疾病,不能治官事。」其子寄,子況,與呂祿善。及高后崩,大臣欲誅諸呂,呂祿為將軍,軍於北軍,太尉勃不得入北軍,於是迺使人劫商,令其子寄紿呂祿。呂祿信之,與出游,而太尉勃迺得入據北軍,遂以誅諸呂。商是歲薨,謚曰景侯。子寄嗣。天下稱酈況賣友。

孝景時,吳、楚、齊、趙反,上以寄為將軍,圍趙城,七月不能下。欒布自平齊來,迺滅趙。孝景中二年,寄欲取平原君為夫人,蘇林曰:「景帝王皇后母臧兒也。」景帝怒,下寄吏,免。上迺封商它子堅為繆侯,師古曰:「繆,所封邑名。」奉商後。傳至玄孫終根,武帝時為太常,坐巫蠱誅,國除。元始中,賜高祖時功臣自酈商以下子孫爵皆關內侯,食邑凡百餘人。

夏侯嬰,沛人也。為沛廄司御,每送使客,還過泗上亭,與高祖語,未甞不移日也。嬰已而試補縣吏,與高祖相愛。高祖戲而傷嬰,人有告高祖。高祖時為亭長,重坐傷人,如淳曰:「為吏傷人,其罪重。」告故不傷嬰,蘇林曰:「自告情故,不傷嬰也。」嬰證之。移獄覆,嬰坐高祖繫歲餘,掠笞數百,終脫高祖。

高祖之初與徒屬欲攻沛也,師古曰:「謂始亡在外,未被樊噲召時。」嬰時以縣令史為高祖使。上降沛一日,師古曰:「謂父老開城門迎高祖時也。」高祖為沛公,賜爵七大夫,以嬰為太僕,常奉車。師古曰:「為沛公御車。」從攻胡陵平,嬰與蕭何降泗水監平,張晏曰:「胡陵,平所止縣,何甞給之,故與降。」平以胡陵降,賜嬰爵五大夫。從擊秦軍碭東,攻濟陽,下戶牖,破李由軍雍丘,以兵車趣攻戰疾,破之,師古曰:「趣讀曰促,謂急速也。次下亦同。」賜爵執帛。從擊章邯軍東阿、濮陽下,以兵車趣攻戰疾,破之,賜爵執圭。從擊趙賁軍開封,楊熊軍曲遇。嬰從捕虜六十八人,降卒八百五十人,得印一匱。師古曰:「時自相署置官之印。」又擊秦軍雒陽東,以兵車趣攻戰疾,賜爵封,轉為滕令。鄧展曰:「今沛郡公丘縣。」因奉車師古曰:「因此又每奉車從攻戰,以至霸上。」從攻定南陽,戰於藍田、芷陽,師古曰:「芷陽後為霸陵縣。」至霸上。沛公為漢王,賜嬰爵列侯,號昭平侯,復為太僕,從入蜀漢。

還定三秦,從擊項籍。至彭城,項羽大破漢軍。漢王不利,馳去。見孝惠、魯元,載之。漢王急,馬罷,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」虜在後,常蹳兩兒棄之,服虔曰:「蹳音撥。」晉灼曰:「音足跋物之跋。」師古曰:「服音是。」嬰常收載行,面雍樹馳。服虔曰:「高祖欲斬之,故嬰圍樹走,面向樹也。」應劭曰:「古者立乘,嬰恐小兒墮墜,各置一面擁持之。樹,立也。」蘇林曰:「南方人謂抱小兒為雍樹。面者,以面首向臨之也。」師古曰:「面,偝也。雍,抱持之。言取兩兒,令面背己,而抱持之以馳,故云面雍樹馳。服言圍樹而走,義尤疏越,雍讀曰擁。」漢王怒,欲斬嬰者十餘,卒得脫,而致孝惠、魯元於豐。

漢王旣至滎陽,收散兵,復振,賜嬰食邑沂陽。師古曰:「沂音魚依反。」擊項籍下邑,追至陳,卒定楚。至魯,益食茲氏。師古曰:「茲氏,縣名,地理志屬太原。」

漢王即帝位,燕王臧荼反,嬰從擊荼。明年,從至陳,取楚王信。更食汝陰,剖符,世世勿絕。從擊代,至武泉、雲中,益食千戶。因從擊韓信軍胡騎晉陽旁,大破之。追北至平城,為胡所圍,七日不得通。高帝使使厚遺閼氏,冒頓乃開其圍一角。高帝出欲馳,嬰固徐行,弩皆持滿外鄉,師古曰:「故示閑暇,所以固士卒心,而令敵不測也。鄉讀曰嚮。」卒以得脫。師古曰:「卒,終也。」益食嬰細陽千戶。師古曰:「益其邑使食之。」從擊胡騎句注北,大破之。擊胡騎平城南,三陷陳,功為多,賜所奪邑五百戶。孟康曰:「時有罪過奪邑者,以賜之。」從擊陳豨、黥布軍,陷陳卻敵,益千戶,定食汝陰六千九百戶,除前所食。

嬰自上初起沛,常為太僕竟高祖。以太僕事惠帝。惠帝及高后德嬰之脫孝惠、魯元於下邑間也,乃賜嬰北第第一,師古曰:「北第者,近北闕之第,嬰最第一也。故張衡西京賦云『北闕甲第,當道直啟』。」曰「近我」,以尊異之。惠帝崩,以太僕事高后。高后崩,代王之來,嬰以太僕與東牟侯入清宮,廢少帝,以天子法駕迎代王代邸,與大臣共立文帝,復為太僕。八歲薨,謚曰文侯。傳至曾孫頗,師古曰:「頗音普河反。」尚平陽公主,坐與父御婢姧,自殺,國除。

初嬰為滕令奉車,故號滕公。及曾孫頗尚主,主隨外家姓,號孫公主,故滕公子孫更為孫氏。

灌嬰,睢陽販繒者也。師古曰:「繒者,帛之緫名。」高祖為沛公,略地至雍丘,章邯殺項梁,而沛公還軍於碭,嬰以中涓從,擊破東郡尉於成武及秦軍於杠里,疾鬬,賜爵七大夫。又從攻秦軍亳南、開封、曲遇,戰疾力,孟康曰:「攻戰速疾也。」師古曰:「疾,急速也。力,強力也。」賜爵執帛,號宣陵君。從攻陽武以西至雒陽,破秦軍尸北。北絕河津,南破南陽守齮陽城東,遂定南陽郡。西入武關,戰於藍田,疾力,至霸上,賜爵執圭,號昌文君。

沛公為漢王,拜嬰為郎中,從入漢中,十月,拜為中謁者。從還定三秦,下櫟陽,降塞王。還圍章邯廢丘,未拔。從東出臨晉關,擊降殷王,定其地。擊項羽將龍且、魏相項佗軍定陶南,疾戰,破之。賜嬰爵列侯,號昌文侯,食杜平鄉。師古曰:「杜縣之平鄉。」

復以中謁者從降下碭,以至彭城。項羽擊破漢王,漢王遁而西,嬰從還,軍於雍丘。王武、魏公申徒反,張晏曰:「故秦將,降為公,今反。」從擊破之。攻下外黃,西收軍於滎陽。楚騎來衆,漢王迺擇軍中可為騎將者,皆推故秦騎士重泉人李必、駱甲習騎兵,師古曰:「重泉,縣名也,地理志屬左馮翊。」今為校尉,可為騎將。漢王欲拜之,必、甲曰:「臣故秦民,恐軍不信臣,臣願得大王左右善騎者傅之。」如淳曰:「傅音附,猶言隨從者。」嬰雖少,然數力戰,迺拜嬰為中大夫,令李必、駱甲為左右校尉,將郎中騎兵擊楚騎於滎陽東,大破之。受詔別擊楚軍後,絕其饟道,師古曰:「饟,古餉字。」起陽武至襄邑。擊項羽之將項冠於魯下,破之,所將卒斬右司馬、騎將各一人。張晏曰:「主右方之馬,左亦如之。」晉灼曰:「下所謂左右千人之騎。」擊破柘公王武軍燕西,師古曰:「柘,縣名。公者,柘之令也。王武,其人姓名也。燕亦縣名,古南燕國也。音一千反。」所將卒斬樓煩將五人,李竒曰:「樓煩,縣名,其人善騎射,故名射士為樓煩,取其稱也。」師古曰:「解在項羽傳。」連尹一人。蘇林曰:「楚官也。」擊王武別將桓嬰白馬下,破之,所將卒斬都尉一人。以騎度河南,送漢王到雒陽,從北迎相國韓信軍於邯鄲。還至敖倉,嬰遷為御史大夫。

三年,以列侯食邑杜平鄉。受詔將郎中騎兵東屬相國韓信,擊破齊軍於歷下,所將卒虜車騎將華毋傷師古曰:「華音下化反。」及將吏四十六人。降下臨淄,得相田光。追齊相田橫至嬴、博,師古曰:「二縣名。」擊破其騎,所將卒斬騎將一人,生得騎將四人。攻下嬴、博,破齊將軍田吸於千乘,斬之。東從韓信攻龍且、留公於假密,師古曰:「留,縣名,公,留令也。攻龍且及留令於假密。」卒斬龍且,師古曰:「嬰所將之卒也。其下亦同。」生得右司馬、連尹各一人,樓煩將十人,身生得亞將周蘭。師古曰:「亞,次也。」

齊地已定,韓信自立為齊王,使嬰別將擊楚將公杲於魯北,破之。轉南,破薛郡長,師古曰:「長,亦如郡守也,時每郡置長。」身虜騎將。攻博陽,前至下相以東南僮、取慮、徐。師古曰:「僮及取慮及徐,三縣名也。取音趨,又音秋,慮音廬。」度淮,盡降其城邑,至廣陵。蘇林曰:「別將兵屯廣陵也。」師古曰:「此說非也。謂從下相以東南盡降城邑,乃至廣陵皆平定。」項羽使項聲、薛公、郯公復定淮北,嬰度淮擊破項聲、郯公下邳,斬薛公,下下邳、壽春。擊破楚騎平陽,師古曰:「此平陽在東郡。」遂降彭城。虜柱國項佗,師古曰:「佗音徒何反。」降留、薛、沛、酇、蕭、相。師古曰:「凡六縣也,酇音才何反。」攻苦、譙,師古曰:「二縣也。」復得亞將。與漢王會頤鄉。從擊項籍軍陳下,破之。所將卒斬樓煩將二人,虜將八人。賜益食邑二千五百戶。

項籍敗垓下去也,嬰以御史大夫將車騎別追項籍至東城,破之。所將卒五人共斬項籍,皆賜爵列侯。降左右司馬各一人,卒萬二千人,盡得其軍將吏。下東城、歷陽。度江,破吳郡長吳下,如淳曰:「雄長之長也。」師古曰:「此說非也。吳郡長,當時為吳郡長,嬰破之於吳下。」得吳守,遂定吳、豫章、會稽郡。還定淮北,凡五十二縣。

漢王即帝位,賜益嬰邑三千戶。以車騎將軍從擊燕王荼。明年,從至陳,取楚王信。還,剖符,世世勿絕,食潁陰二千五百戶。

從擊韓王信於代,至馬邑,別降樓煩以北六縣,斬代左將,破胡騎將於武泉北。復從擊信胡騎晉陽下,所將卒斬胡白題將一人。師古曰:「胡名也。」又受詔并將燕、趙、齊、梁、楚車騎,擊破胡騎於硰石。師古曰:「硰音千坐反。」至平城,為胡所困。

從擊陳豨,別攻豨丞相侯敞軍曲逆下,破之,卒斬敞及特將五人。師古曰:「卒謂所將之卒也。特,獨也,各獨為將。」降曲逆、盧奴、上曲陽、安國、安平。攻下東垣。

黥布反,以車騎將軍先出,攻布別將於相,破之,斬亞將樓煩將三人。又進擊破布上柱國及大司馬軍。又進破布別將肥銖。嬰身生得左司馬一人,所將卒斬其小將十人,追北至淮上。益邑二千五百戶。布已破,高帝歸,定令嬰食潁陰五千戶,除前所食邑。凡從所得二千石二人,別破軍十六,降城四十六,定國一,郡二,縣五十二,得將軍二人,柱國、相各一人,二千石十人。

嬰自破布歸,高帝崩,以列侯事惠帝及呂后。呂后崩,呂祿等欲為亂。齊哀王聞之,舉兵西,呂祿等以嬰為大將軍往擊之。嬰至滎陽,乃與絳侯等謀,因屯兵滎陽,風齊王以誅呂氏事,師古曰:「風讀曰諷。」齊兵止不前。絳侯等旣誅諸呂,齊王罷兵歸。嬰自滎陽還,與絳侯、陳平共立文帝。於是益封嬰三千戶,賜金千斤,為太尉。

三歲,絳侯勃免相,嬰為丞相,罷太尉官。是歲,匈奴大入北地,上令丞相嬰將騎八萬五千擊匈奴。匈奴去,濟北王反,詔罷嬰兵。後歲餘,以丞相薨,謚曰懿侯。傳至孫彊,有罪,絕。武帝復封嬰孫賢為臨汝侯,奉嬰後,後有罪,國除。

傅寬,以魏五大夫騎將從,為舍人,起橫陽。從攻安陽、杠里,趙賁軍於開封,及擊楊熊曲遇、陽武,斬首十二級,賜爵卿。從至霸上。沛公為漢王,賜寬封號共德君。師古曰:「共讀曰恭。」從入漢中,為右騎將。定三秦,賜食邑雕陰。孟康曰:「縣名,屬上郡。」從擊項籍,待懷,服虔曰:「待高帝於懷。懷,縣名也。」師古曰:「地理志屬河內,即今懷州。」賜爵通德侯。從擊項冠、周蘭、龍且,所將卒斬騎將一人敖下,師古曰:「敖,地名。敖倉蓋取此名也。左氏傳曰『敖、鄗之間』。」益食邑。

屬淮陰,張晏曰:「韓信也。信時為相國,云淮陰者,終言之也。」擊破齊歷下軍,擊田解。屬相國參,殘博,師古曰:「參,曹參也。博,太山縣也。」益食邑。因定齊地,剖符世世勿絕,封陽陵侯,二千六百戶,除前所食。為齊右丞相,備齊。張晏曰:「時田橫未降,故設屯備。」五歲為齊相國。

四月,擊陳豨,屬太尉勃,以相國代丞相噲擊豨。一月,徙為代相國,將屯。如淳曰:「旣為相國,有警則將卒而屯守也。」師古曰:「此說非也。時代國常有屯兵以備邊寇,寬為代相,兼將此屯兵也。」二歲,為丞相,將屯。孝惠五年薨,謚曰景侯。傳至曾孫偃,謀反,誅,國除。

靳歙,以中涓從,起宛朐。師古曰:「歙音翕。宛音於元反。朐音其于反。」攻濟陽。破李由軍。擊秦軍開封東,斬騎千人將一人,如淳曰:「騎將率號為千人。漢儀注邊郡置部都尉、千人、司馬、候也。」首五十七級,捕虜七十三人,賜爵封臨平君。又戰藍田北,斬車司馬二人,張晏曰:「主車也。」騎長一人,張晏曰:「騎之長。」首二十八級,捕虜五十七人。至霸上。沛公為漢王,賜歙爵建武侯,遷騎都尉。

從定三秦。別西擊章平軍於隴西,破之,定隴西六縣,所將卒斬車司馬、候各四人,騎長十二人。從東擊楚,至彭城。漢軍敗還,保雍丘,擊反者王武等。略梁地,別西擊邢說軍菑南,師古曰:「菑,縣名也,後為考城。說讀曰悅。」破之,身得說都尉二人,司馬、候十二人,降吏卒四千六百八十人。破楚軍滎陽東。食邑四千二百戶。

別之河內,擊趙賁軍朝歌,破之,所將卒得騎將二人,車馬二百五十匹。從攻安陽以東,至棘蒲,下十縣。別攻破趙軍,得其將司馬二人,候四人,降吏卒二千四百人。從降下邯鄲。別下平陽,身斬守相,所將卒斬兵守郡一人,李竒曰:「或以為郡守也,字反耳。」晉灼曰:「將兵郡守也。」師古曰:「當言兵郡守一人也。」降鄴。從攻朝歌、邯鄲,及別擊破趙軍,降邯鄲郡六縣。還軍敖倉,破項籍軍成皐南,擊絕楚饟道,起滎陽至襄邑。破項冠魯下。略地東至鄫、郯、下邳,南至蘄、竹邑。擊項悍濟陽下。還擊項籍軍陳下,破之。別定江陵,降柱國、大司馬以下八人,身得江陵王,致雒陽,師古曰:「江陵王謂共敖之子共尉也,得而送致於雒陽。」因定南郡。從至陳,取楚王信,剖符世世勿絕,定食四千六百戶,為信武侯。

以騎都尉從擊代,攻韓信平城下,還軍東垣。有功,遷為車騎將軍,并將梁、趙、齊、燕、楚車騎,別擊陳豨丞相敞,師古曰:「侯敞。」破之,因降曲逆。從擊黥布有功,益封,定食邑五千三百戶。凡斬首九十級,虜百四十二人,別破軍十四,降城五十九,定郡、國各一,縣二十三,得王、柱國各一人,二千石以下至五百石三十九人。

高后五年,薨,謚曰肅侯。子亭嗣,有罪,國除。

周緤,沛人也。師古曰:「緤音息列反。」以舍人從高祖起沛。至霸上,西入蜀漢,還定三秦,常為參乘,賜食邑池陽。師古曰:「即馮翊池陽縣。」從東擊項羽滎陽,絕甬道,從出度平陰,遇韓信軍襄國,戰有利不利,終亡離上心。上以緤為信武侯,師古曰:「以其忠信,故加此號。」食邑三千三百戶。

上欲自擊陳豨,緤泣曰:「始秦攻破天下,未曾自行,今上常自行,是亡人可使者乎?」上以為「愛我」,賜入殿門不趨。

十二年,更封緤為䣙城侯,服虔曰:「音菅蒯之蒯。」蘇林曰:「音簿催反。」晉灼曰:「功臣表屬長沙。」師古曰:「此字從崩,從邑,音蒯,非也。呂忱音陪,而楚漢春秋作憑城侯。陪、憑聲相近,此其實也。又音普肯反。」孝文五年薨,謚曰貞侯。子昌嗣,有罪,國除。景帝復封緤子應為鄲侯,蘇林曰:「音多,屬沛國。」薨,謚曰康侯。子仲居嗣,坐為太常有罪,國除。

贊曰:仲尼稱「犂牛之子騂且角,雖欲勿用,山川其舍諸?」師古曰:「論語載孔子為弟子仲弓發此言也。犁,雜色;騂,赤色也。舍,置也。言牛色純而角美,堪為犧牲,雖以其母犁色而不欲用,山川寧肯置之?喻父雖不材,不害子之美。」言士不繫於世類也。語曰「雖有茲基,不如逢時」,張晏曰:「茲基,鉏也。言雖有田具,值時乃獲。」信矣!樊噲、夏侯嬰、灌嬰之徒,方其鼓刀僕御販繒之時,師古曰:「鼓刀謂屠狗。」豈自知附驥之尾,師古曰:「蓋以蚊 為喻,言託驥之尾,則涉千里。」勒功帝籍,慶流子孫哉?當孝文時,天下以酈寄為賣友。夫賣友者,謂見利而忘義也。若寄父為功臣而又執劫,師古曰:「周勃等劫其父而令寄行說。」雖摧呂祿,以安社稷,誼存君親,可也。